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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借地的陌生人（十一）

记忆是难以言喻的，亨利·斯温略带痛苦地想；就像过去成为了陌生国度，而租借地几乎从未理解过他。

来到城镇上的时候，是一辆骡子拉着的三轮车带他穿过的那些深绿的葡萄田野和泥泞的道路，而他仍然穿着毛衣背心，一件熨烫过的外套，袖口系着珐琅扣子，在毒辣狠戾的太阳底下。他会用五个国家的腔调说话，其中包括两个死语言；但是那些方言，混杂着陌生的名词，仿佛泥沼，仅靠两只脚难以逃脱。在中心，他打着手势，尝试和集市上卖甜瓜的女性摊贩交流，他的额头慢慢变得滚烫，想要拿出口袋里的手巾，却发现它已经失踪了。角落的孩子们用石头在玩游戏。她给了他一颗浸泡在油里取出的黑橄榄。

阴凉被驱逐了的时候，他时常脑袋中灌满了河底起伏的水草和淤泥。一些隐蔽的水道和花园，也许是罗马的遗物，躺在人们脚踩的地砖底下，如同破碎的红色陶器。当时微热的风恰好经过，他选择不去惊扰独木舟上休憩的船夫，走入了荒凉的石头长廊。微风。他把橄榄放入口中咀嚼，有一种温和的咸味。黄昏时而是深蓝色的。他那时还住在拉蒙特的宅邸里，在黄昏时外出，整理手稿，把早上阅读过的书信再阅读一遍，洗脸。除了和主人一家吃晚饭，他不参加任何多余的社交活动，一种恬淡的生活很快使他看上去像一个无欲无求的隐居者。他的神在这个地方迷失了，脸孔不再清晰，埋在油污下；而他为此茫然，但仍然保持着去教堂的习惯，沿着古城墙的边缘就能看见它。主人一家的两个女儿，七岁和三岁，小一点的由于内向并不愿意与他说话，而是望着蓝色蚰蜒爬过崎岖的地上，令亨利·斯温经常想到他的女儿，埃斯特尔。他们过去经常会做一个游戏，把手边的材料，比如说花瓣，一块石头，一片桃叶，残缺的昆虫，玻璃球，一线排开，然后改变顺序，随后再次改变顺序，第三或更多次之后，以编年史的形式诉说目睹的一切。他们从这些产物中窥出的事件是奇异的，缺乏因果的，亨利·斯温想着，顺序会改变故事的流向，有时一件物品同时代表了两个符号，或者三个表现一个抽象概念。而一些性质，例如说红色，有时会逾越它的实质，例如说天竺葵。埃斯特尔·斯温穿着红色齐膝的连衣裙，默默地把每一个排列所带来的变化写在卷起的稿纸上，有时用字母，有时是一串数字，看上去像涂鸦。但亨利·斯温知道那是古埃及的圣书体给的灵感。

当他开始理解一部分租借地的语言，这甚至更加令人消极。他前往礼拜但迟到的一天，在路上翻阅地图时撞上另一家人，正在回家的路上。他们以为他只是个异乡人，于是他听见那个男孩说：“瞧那只青蛙，他为什么应该在这个地方？”没有人纠正他。他抬起头，忽然想起记忆是难以理喻的，然后埋头在给乌尔莉卡·皮克莱尔的信中写上了他需要订购用以翻译的书籍，和搬离拉蒙特的街道，筹备一座小博物馆的细节，没有提及但也没有隐瞒他父亲的死讯，以及那件奇怪的遗产。

“同学们，——不，孩子们——我有一个重要的新闻要宣布；你们将会有一位新的老师……”